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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4日
2021
 

燧有古讲——第13章:时也命也


   作者:陈启兴 发表时间-22 :39:35  阅读( 3208 )| 评论( 0 )
 

13.jpg       《时运赋》[北宋] 吕蒙正: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1.燧久久沉浸在回忆中。脑海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把鼠标移动到“朱蓝”文档,重重的敲击——
       朱蓝是“荒原狼”文学社里的“小狼崽”,他是最迟一个闯入“荒原狼”这个文学圈子的。其实,燧一直觉得他走进他们的圈子来,是个错误,但朱蓝说他终生不悔! 
  朱蓝还在县一中读书的时候,是个成绩不错的学生。班主任说,只要他保持水平,考上重点大学肯定没问题。然而,人生路只要你迈错一步,就可以改变整个前途。在高三年级时,朱蓝写了篇《我十八岁》的作文,深得老师的赞赏,推荐给市报副刊,很快就发表了。从此,朱蓝踌躇满志,钻入了文学道路这条胡同。他说,他白日做梦,做的都是“作家梦”。他简直狂了,拚命三郎似的写呀写。半个学期,他就写了几十万字,读古今中外名著上百册,做读书笔记三大本。大有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半年成为大作家的雄心壮志。可惜的是广种薄收,成效甚微。朱蓝痛苦极了!——他揪着头发,向燧大倒苦水。 
  燧跟朱蓝见第一面是在文联《半月》编辑部办公室。 
  那天上午快要下班了,燧发现有个人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踱来踱去,好一阵才畏畏葸葸的踏入门来,问:“燧老师在吗?” 
  “我是燧。”
  “我叫朱蓝、住城北石寨路、四六巷六十四号……”来人几乎一口气作了自我介绍,又放炮仗般接着说:“我非常崇拜荒原狼文学社特别崇拜子皋等几个老师和您。我四舅的同学的姐姐的朋友的弟弟,他在县政府工作与您共事过,他说与您有交情,让我直接来找您!我十分诚心的来拜您为师请收下我这个在文学道路上蹒跚学步的学生吧……” 
  朱蓝辞别时从他腋下夹着的博士包里掏出一大叠习作,要请燧及《半月》的几位编辑老师提点意见。说实话,朱蓝的腼腆和谦逊给了当时在场几位同事好感。几日内,燧看完了他的全部习作。作品虽嫌稚嫩,但不乏灵气。燧给市报副刊和群艺馆办的《群众文艺》杂志推荐了几篇,包括《半月》,一下子给朱蓝发表了几首诗作。不过后来燧有点后悔,那是当他知道朱蓝还是个高中未毕业的学生,由于过份痴迷文学,竟不惜荒废学业。燧有误人子弟的负疚感。某报曾专辟学生文艺作品专栏,燧大不以为然,写了篇自认为是义正词严的文章大加鞭挞。结果引起轩然大波,就此问题在该报讨论了足足半年。当然结果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是基于这种看法,燧给朱蓝写了一封长信,劝他以学业为重,先立业,再成(作)家…… 
  朱蓝后来多次上门找燧。他说燧老师您的意见也许是正确的,但他接受不了,也太迟了。自从他发表了《我十八岁》那篇文章之后,他就几乎荒废了学业,期中考只有语文一科及格。朱蓝说,他并不为此后悔,因为他在追求他心中神圣的事业。 
  燧当然规劝他不要执迷不悟,亡羊补牢,尤未为晚。回课室去,努力吧,急起直追! 
  自此,朱蓝几乎断了与燧的联系。燧心里很欣慰,他以为朱蓝醒悟了。 
  那一年高考结束后,朱蓝突然来到燧的办公室。 
  “我落榜了。总分还不上三百。”朱蓝他一点都不沮丧,说完又从博士包里掏出一大叠习作,说:“我待业了。现在只有华山一条道,那就是文学之路。” 
  燧无言以对,默默接过他的稿子。 
  自此,朱蓝成了“荒原狼”文学社中一员。 
  但是,朱蓝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不久,他便与“荒原狼”决裂了。他叫嚷要另立门户,独创一派。他认为“荒原狼”文学社“暮气沉沉”,没有朝气,缺乏闯劲。 
  朱蓝专注写诗,他的诗重情感的抒发,讲究韵律,很能引发读者的共鸣。后来,他突然“转轨变型”,极力推崇那些仅仅是个别人盲目吹捧的所谓“现代诗”,其潜心创作,忘乎所以。后来燧才知道,朱蓝之所以改弦易辙,是他一位已考上大学的同学向他约稿,说他们正在选编一本名为《八十年代旋风诗潮》的集子,言明来稿一定要标新立异,绝对要与传统的创作方法决裂。因此,朱蓝为了对付,信手涂鸦,依样画葫芦般地胡诌了一组诗寄去,竟全部入选,收入了集子。这使朱蓝大受鼓舞,以为摸到了诗歌创作的门径。他痴迷了,说现在全国诗派林立,三几人串一块就可以打起旗号,什么“超超主义”、“宇宙诗流”、“格格诗派”、“狐狸诗部落”等等。建议不失时机扯起旗子来,就叫“凶狼诗歌批发部”。那天,“荒原狼”文学社的成员全聚在文联会议室。朱蓝一提出建议,就遭到了一致的抨击。 
  “乱七八糟,算什么东西?亏你想得出来!如遂你愿,就把严肃的文学创作引入死胡同!”子皋首先发难。 
  “搞文学要扎扎实实。”燧说,“别摆花架子,也不要去追求昙花一现的东西。” 
  “什么批发部?这牌子给我做生意还可以啊!”古仔显然在讽剌挖苦朱蓝。 
  …… 
  朱蓝脸色很难看。成为众矢之的,这让他始料不及。
  “说正经的,朱蓝,你写的诗我实在是不敢恭维。”燧怕把朱蓝搞得太难堪,忙纠正话题,“诗言志,可你表达了什么?朦胧诗虽然晦涩难懂,至少也表现了一种水中看月、雾里看花的意境。你的诗我可看不懂。” 
  “我的诗是写给高层次的读者的。”朱蓝出语“惊人”,完全否定了大家,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高层次?高个屁!”子皋立即顶了过去,“你那首最得意的《旗帜》我念给大家听听,算是奇文共欣赏吧:女人的/肥大的文胸/挂在树梢/蔚蓝的天空下/外星人的旗帜/ 迎风飘扬。──大家说说,这层次高吗?令人作呕!” 
  燧也想说点什么,但忍了。他知道多说也无用,朱蓝这人很固执。自从他能写些所谓的“现代诗”之后,就对大家老大瞧不起。他早不叫燧“老师”了,起初改叫“燧叔”,后来又叫“燧哥”,再后来见面就支吾过去了。燧明白,朱蓝已不屑与“荒原狼”的文友们为伍。
  子皋和古仔还在与朱蓝争辩。 
  “你的诗是没有读者的,这样的作品何言生命,何言价值?”子皋说。 
  “我追求崇高的艺术,不怕失去读者!”朱蓝面红耳赤,“艺术品不能与商品等同,否则,就是庸俗!” 
  “你朱蓝不食人间烟火?哪个作者不期望自己的作品多赢得些读者青睐?作品出版了,就是商品。作者就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一版再版,抢购一空。如果你的书在书店无人问津,那才是莫大的悲哀呢!”古仔已经极为情绪化。 
  “好好好,都别争,反正你们说服不了我。”朱蓝穷于招架,辩白无力,挂了“免战牌”:“任何新鲜事物,总会有人不理解。不过,我还是理解你们的,你们没几个人懂诗,当然,遑论写诗!” 
  “你别狂妄!”古仔不客气了:“你这狗屁诗呀,我可以像写市场信息,一天弄出十儿八首来。不信?你且听着──朱蓝提着烂畚箕/在垃圾堆里东寻西觅/黄昏之时/ 朱蓝征战归来了/ 浑身都是带臭味的诗……” 
  古仔摇头晃脑,亦庄亦谐,仍然“诗兴”大发的时候,朱蓝已夹着他的博士包,不想呆下去了。 
  “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就此别过,分道扬镳吧。我有崇拜我和志趣相投的朋友,你们不搞我们干。瞧着吧,不用多久,就可以打出旗号来!”朱蓝说完就走了。临别,他居然象国家元首接见普通官员似的,完全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和我们一一握手。这小子与半年前来办公室找燧讨教、腼腆害羞的朱蓝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朱蓝离去了——他此番一去,就杳如黄鹤,断了来往。 
  后来,燧从市群艺馆的杨馆长处获悉朱蓝的下落和他的一些“事迹”。 
  朱蓝那天拂袖而去之后,便扯起自己的旗帜。成立了什么“狂风诗群”,聚拢了一群“发烧友”。不知何故,他的诗友清一色是女青年,除朱蓝一人外,绝无第二个男性公民。据说朱蓝主张诗要走向女性化,所以就着意栽培女作者吧? 
  “狂风诗群”实际上只存在了两个多月,便以“悲剧”而告终。 
  那是一个迷人的夏夜,朱蓝邀集了他取雅号为“七姐妹”的七个女诗友,在八景公园聚会。这天晚上他们的中心议题是,针对某评论家批评“现代诗”是“黑夜里的黑牛”的言论,由朱蓝发表意见,严加驳斥。就在朱蓝高谈阔论正如痴如醉之时,有一歹徒挥着寒光闪闪的大砍刀窜入他们当中,挟持了朱蓝最心爱的雅伦姑娘。本来,一男七女虽然力薄,但人多势众,足可以与歹徒抗衡。可平日气壮如牛的朱蓝,此时却胆小如鼠,乱了方寸,他浑身颤抖地向歹徒求情:“师傅,哥们,行行好,放了她吧!”歹徒把砍刀架在朱蓝的脖子上,恫吓说:“滚一边去,碍着老子的好事,放你的血!”一句话把朱蓝吓得屎滚尿流,返身奔逃,疾如脱兔,全然不顾吓得六神无主的“七姐妹”。 
  可怜无助的雅伦…… 
  当另六个姑娘气喘吁吁赶往派出所报案时,脸色苍白的朱蓝已经跑回家,钻进自己的被窝里颤栗不止。 
  第二天,惧怕派出所要追究责任的朱蓝跑了。听说他去了海南岛,投奔一个很生疏的表亲去了。 
       燧每每想起朱蓝,免不了一声叹息!
       ……
      
       2.燧在整理一叠《半月》旧稿,手头滑过一份手写的稿子,见字迹刚劲,力透纸背,不禁多瞄了一眼,一看作者名字:余方辛。燧的心里突然似猫抓般抽搐疼痛!他的“脑存储卡”立马跳出“余方辛文档”——
       余方辛很苦恼,父亲强烈反对他搞文学创作。这位退休的中学语文教师告诫儿子:“舞文弄墨等于舞刀弄剑,文学道路是很艰难的。你当初报考大学中文系,我就担心你会走这条路。你毕业分配到县政府调研室,我看也该满足了。写写报告请示,写写应景文章,不要锋芒毕露,人生也就安稳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啊!……” 
  谆谆教导,语重心长,最后归纳为一句话:“莫步乃父覆辙。” 
  余方辛的父亲余玢,“文革”前是S市颇有名气的业余作家,他的散文秀气、隽永,而杂文则辛辣、犀利。其作品曾结集出过十几本书。可是,“文革”一来,他却大难临头。有人从余玢的作品中找出大量“攻击党和领袖”的“毒箭”。象他随手填的一首《采桑子. 秋情》:“闲情直似秋云薄,无奈新晴,绿透渔汀,万里娇红对月明……”刊登在当时他执教的中学校刊上,竟也被人翻了出来。这词是余玢因故未能与朋友一道去郊游,觉得遗憾而写,却被人说成是“别有用心”。连“秋晴”都说是“无奈”,这难道不是攻击“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吗?于是,揪斗,挨打,进牛棚……余玢心寒至极,将所有手稿和已成铅字的作品统统付之一炬,发誓决不从文!…… 
  余方辛请燧多带几个同道中人去一趟他家,一来壮壮声色,二来看看能否解决老头子的思想问题。 
  星期天,“荒原狼”的“狼们”“倾巢”而出,直扑余方辛家。 
  “余叔,我们今天是来声援方辛的。”子皋开门见山,“你反对他搞文学创作,是不是有点……哎,有点……”子皋斟词酌句,一时语塞。 
  古仔忙接上话茬:“余叔,方辛日后定能光宗耀祖,为您老添光增色啊!” 
  “余叔,方辛是大孝子,什么事也不敢忤逆您。只是这件事……您是否再考虑考虑?”燧说。 
  “哥们,我敢保证,余叔不是什么榆木脑袋。”坐在余玢一旁的朱蓝说话没大没小,更出格的是他竟在余玢的肩上连拍几下,问:“您说是吗?” 
  余玢白了儿子一眼,他心里透亮得很,知道这全都是儿子请来的说客。他说:“你们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你们能多读一些历史,也许就容易跟我这个老头子勾通了。” 
  “余叔是叫我们去马王堆里寻找诗的激情和创作的灵感吧?”朱蓝不识时务,忘了今天来充当说客的中心任务,竟敢含针带刺地顶撞余玢。 
  余玢被这“不合理冲撞”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历史会给你启示!”余玢用高八度的嗓音吼了一句,又突然低八度深沉地说:“古训可鉴啊!少读史书,孤陋寡闻。老朽就倚老卖老这一回,给你们上一堂课吧!……明太祖朱元璋,最忌刻多疑。有一次,杭州儒学教授徐一夔向朱元璋上贺表,表中有‘光天之下’及‘为典为则’两句话,这本是谀词,朱元璋读后却悖然大怒,说‘腐儒这样侮辱我,我能容忍吗?’原来,他幼年之时曾入寺为僧,便疑心徐一夔所写的‘光’是指他光头,‘则’与‘贼’谐音,这不是骂我‘光头贼’吗?就这样治徐以杀头之罪啊! 
  “清康熙时,吕留良著书不仕,死后雍正发现他所著诗集和文集‘追思旧国,诋毁朝章’,被定‘猖狂悖乱’之罪,‘戮尸枭首,财产入官’,杀其子吕毅中,兄弟叔伯姊妹等在一年内‘按律完结’。 
  “乾隆四十三年,举人徐述夔著《一柱楼诗集》,内有‘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之句,乾隆皇认为他是借‘朝夕’之朝,作‘朝代’之朝,且不言‘到清都,而云去清都,显然有显明朝去本朝之意’,由此而定徐以大逆不道之罪问斩。 
  “‘文革’时大兴文字狱,更是登峰造极!总而言之,因文罹难,古往今来,不胜枚举啊!尔等年少气盛,阅历浅,见识短,为文之难、之艰、之险,个中三昧,是很难一时知悟的。……罢了罢了,你们今天兴师而来,也是为了方辛,我也该谢谢你们。是的,我这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不过,我脑筋虽旧,也还不乏开明之心。你们要我支持方辛,这点我是办不到的,我不过分强制他就是了。我表个态吧,可以让方辛走自己的路。也许,只有他亲身去体验,才会知道,路,绝不平坦!……噢,方辛,已经不早了,留大家吃个午饭吧,我去买点菜。”

       “呜啦!”大家雀跃欢呼,此行目的达到,还能蹭一顿饭。
  “我爸的陈芝麻烂西瓜成篓成担的。”余玢提着菜篮子刚一出门,一直缄口不语的余方辛就放开了胆子,毫不客气地抨击他父亲:“退休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哪知社会的变革,人类的进步?如今正是文艺百花园春意盎然之时,奇葩异卉,七彩纷呈!文学早已挣脱锁练,破框框,突禁区。王蒙、巴金、刘绍棠、秦牧……多少‘文革’罹难者,都已经在中国文坛上冲锋陷阵了。可老头子就是视而不见。哥们,我可要正告他老人家:且看日后余方辛吧!” 
  余方辛慷慨激昂,引起了共鸣,掌声经久不绝。 
  …… 
  不知是事有凑巧,还是命运喜欢捉弄人,偏偏与余方辛过不去;抑或是果被余玢不幸而言中? 
  余方辛在市报发表了一篇短小说,竟引起了轩然大波!这篇题为《半夜行动》的小说,叙述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某夜,子虚乌有市环卫局接到紧急电话,要他们立即行动,去完成一个特急任务。来电说,市政府某领导的妻子在家打扫卫生,将某领导带回家的一份机密文件,误与一些旧报纸一块清除倒进了垃圾桶(题外话:将机密文件带回家,有违保密规章。但为了保住某些秘密,又何妨撒个弥天大谎),而垃圾桶在傍晚时分已被环卫工人运走。为此,请环卫局务必于当晚寻回。机密文件用报纸包扎,不许打开,应原封交回。于是,环卫工人半夜行动,举火擎灯,在郊区的垃圾场寻觅到天晓,终于在小山似的垃圾堆里扒到了这包东西。此物“完璧归赵”后,彻夜未眠的某领导如释重负,舒心开怀地笑了。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这纸包里的“绝密”──不可告人的一笔受贿款。…… 
  作品发表没几天,余方辛就被顶头上司、办公室主任喊去。老成持重的主任脸色阴沉,将发表《半夜行动》的报纸扬起又放下,说:“多少好题材放着不写,你看你写的玩意,揭开疮疤有人喊痛啊!惹祸了,有人对号入座!” 
  “主任,我这是小说啊!”余方辛很是惊讶,“噢对了,我可是用笔名发表作品的啊!谁的狗鼻子那么灵竟知道作者是我?” 
  “肯定不是平头百姓啦!人家是主管宣传口的领导,查你,易如反掌!” 
  余方辛叹息一声:“报社他们……有责任保护作者啊!” 
  “这个,你就跟他们论理去吧。”主任一点都不急,慢条斯里,一字一板地说,“去吧,刚来的电话,报社总编和副刊编辑都已召去市政府A楼会议室,让我领你马上赶去。我嘛,就不介入为好,你替我请假,我血压又高了,拜托了!车已替你准备好,小贺司机送你。咱县城去市里正在修路,会耽搁点时间,快去!别让领导久等……” 
  “这是要我负荆请罪!”

       “小余,你就看着办吧。”说完,主任闭目养神了,口中呢喃:“多栽花,少栽刺,上策也!” 
  余方辛血气方刚,认为真理在手,何足为惧?一个多小时后,他闯进了A楼。他见总编和编辑都耷拉着脑袋,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旁边还有一人,余方辛也认得,是跟某领导的马秘书。余方辛一进门,马秘书杀气腾腾地扫来一眼,然后不屑一顾夹着他那长年不离身的黑包风风火火地扬长而去。 
       许久,总编抬起头来。 
  “你迟来一步,就由我来传达吧。”总编对余方辛说:“我们之间谁都没有错!但人家已留下话来,要我们妥善处理。我们都食人间烟火,有些事……不好违啊!报社方面的工作,就由我来做。小余啊,听马秘书的意思,你有必要向领导作个检查……” 
  “不!办不到!老总啊,这是文学作品嘛。据说那位领导还是大学中文系毕业,难道他不懂文学的虚构吗?” 
  “唉!他当然懂。问题是本市刚巧有人传播领导的谣言,情节与你作品不出左右。马秘书说你利用文学作品扩散和传播。”总编苦恼地摇摇头,说:“小余啊,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能屈能伸吧!” 
  第二天,市报郑重地发了“编者的话”,大意是说,本报发表的小说《半夜行动》,故事情节与社会上流传的攻击某领导的谣言刚巧吻合。为此,特声明:小说是虚构的,那些谣言也是别有用心的人蓄意编造的。 
  余方辛却不把总编的忠告当回事,他说无须忏悔。但他却为此付出了代价。不出一个月,就不明不白被调到边远山乡,任乡人民政府办公室资料员。这一招很绝,使你无力抗争,“工作需要”,冠冕堂皇!…… 
  余方辛去新单位报到的那一天,“荒原狼”文学社的成员全都到车站送行。大伙心中感慨万千,但都默默无言。余方辛老重复一句话:“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了不起!”他强作欢颜,但比哭还难看。燧发现,余方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这是某年的一个肃杀无情的冬天! 
  …… 
  记不得在哪本书里读过一句话:“人是最不堪一击的动物”。余方辛后来的命运结局,恰恰是这句话的印证。 
  余方辛因一篇“讽剌文学”而被“发配”,是对现实的莫大讽刺!因为孬话不中听,从人性的阴暗角度去看似乎还好解释。但他去山区后发表的一篇完全是“歌功颂德”的小说,竟也给他带来厄运。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谁料想得到,余方辛比上一次更惨! 
  余方辛这篇题为《女乡长》的小说,是燧编发在《半月》,塑造了一个关心群众疾苦、乐于为人排忧解难的基层女干部形象。主人公原型就是他工作所在的葫芦乡的女副乡长。小说发表后,与女副乡长素有嫌隙的乡长苟且表示强烈不满。在一次非正式会议上,苟且借题发挥,说余方辛利用文学作品为某些领导树碑立传。还把一些更难听的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拉扯在一起。 
        余方辛为正视听,与苟乡长展开了辩论,并向上一级组织反映情况。最后由一位领导出面调停,无非也就是责怪苟乡长几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久而久之,余方辛对此事都淡忘了。可苟乡长的记忆抹不掉,他对余方辛总是横竖瞧不顺眼。终于,苟乡长找到了泄愤的机会,在他荣升葫芦乡书记不久,找到了泄愤的机会,利用行政手段给余方辛调换工作,叫他去当乡兽医站的站长。 
  余方辛快给气疯了,堂堂大学中文系高材生,落得个与猪狗为伍。他拒绝上任,四处上访,告状,大闹葫芦乡。上面也来人调查,苟书记却“理直气壮”:工作需要,人事调动,何错之有?专业不对口么?这档子事到处都有;兽医站站长可享受股级待遇,你原是个一般干部,我这是提拔重用啊,怎算是“公报私仇”?……罢罢罢,余方辛纵然浑身是嘴,也辩不赢老谋深算的苟书记。最后,余方辛还因告状上访有几天没上班,苟书记堂而皇之地扣掉他的当月奖金补助。 
  余方辛痛苦地屈服了。

       “荒原狼”文学社的“哥们”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大有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慨,联名书写“读者来信”,发中央、省、市各级党报。他们不相信,朗朗乾坤下有理不能讲、有冤不能伸!相信党和组织决不会容忍象苟书记这样的人胡作非为!…… 
  燧和子皋决定去探望余方辛,请了几天假,坐了一整天的班车,来到了白云深处、丛山之间的葫芦乡。在好心人的指点下,燧和子皋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小饭馆里找到了余方辛。一见他,燧两人大吃一惊,这就是那曾经意气风发的余方辛吗?眼前的他形容枯槁,衣衫邋遢,头发蓬松。余方辛手中握着一瓶当地的“马甲头”白酒,已经空了大半。 
  余方辛一见燧与子皋,无声地哭了。 
  燧夺下余方辛手中的酒瓶。 
  子皋却从又把酒瓶拿了去,并给余方辛满满斟上。 
  “让他喝吧,借酒驱愁,一醉方休!”子皋说,“但要听我说,从明天起,你要振作。” 
  一连几天,燧与子皋陪余方辛吃住在一起。但无论如何,总唤不起余方辛的热情。有诗人气质的子皋仰天长叹:“哀莫大于心死啊!” 
  燧和子皋要回城了,余方辛说: 
  “谢谢你们来看我,谢谢你们的关心!我的文学试验到此结束了。现实会改变人,我现在头脑中空空荡荡,宠辱皆忘,好象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刚来葫芦乡时,我发誓要拚回去。如今想来真的好傻,哪里不一样是为了日里三餐夜里一宿?我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葫芦乡安家吧。我已经答应了这里一位农家姑娘的求婚,准备把我父亲也接来一块住。……对了,到今天,我才觉得我父亲是多么的伟大,他当初对我说的话应验了。文学这条路,确实是布满荆棘的艰难之途啊!……” 
  哀莫大于心死!呜呼,哀哉!
        ……

 

        3.在燧的“脑存储卡”里,当然不缺自己的“文档”——
       在文联的这几年来,燧很快乐!他担任《半月》主编,发掘培养了一批青年作者。在他的经营下,“荒原狼”文学社人才辈出,文学创作成绩斐然!
  但燧本人却有自己的苦恼! 他给自己这几年的满意度打分:工作得分80分(优秀);个人文学创作55分(不及格)!也许文联工作耗去了燧的大部分精力和时间,确实没出几篇像样的作品。
       江郎才尽了吗?燧反复叩问自己。
  有一天半夜,子皋不知去什么地方游荡后敲开了燧的门,要求在这捎上一宿。睡前,他挺认真地对我说,:“燧哥,我觉得你评判别人的作品很冷静,分析透彻,有理有据。我知道《半月》发表的不少作品都是经过你手润色加工的,只要你发现新作者新苗子,只要题材立意不错,你帮人另起炉灶大刀阔斧重构重写的事都干了不少。你真是个好主编,难得啊!我觉得你是个搞文学评论的好手,不妨这方面试试?我断言,你在这方面有出息……” 
  子皋说完便呼呼大睡了,却把燧搞得彻夜未眠,眼睁睁思考到天亮。当他起身站在阳台上望着东边那一片曙光时,决心已下:搞文学评论! 
  燧相信子皋的眼光。 
  也相信一夜思考的结果。 
  不久,燧果然一炮打响,苦心经营的《丰硕成果──S市十年文学创作回顾》,在颇有影响的《文学自由谭》杂志发表了!燧为此着实激动了好几个昼夜。为庆祝这次成功,他请“荒原狼”的“饿狼”们去豪江牛肉店饱餐了一顿“全牛宴”。 
  …………
 
   4.燧生活工作的这座山城,是离S市最近的山区县。豪江就像一条白练,缠缠绵绵地绕着美丽的山城。燧几乎是喝豪江水长大,他眷恋这一块土地,从未想过要离开她去远行。但有一天,当年从天佑林场远嫁军营的冬姐,专程回来与燧晤面,从此又改变了燧的人生轨迹。
       冬姐的丈夫,是一名武警边防部队军官。他所在的部队,守护着后来成为中国最有名的经济特区边防线。后来,冬姐的丈夫转业,留在了特区政府机关。而冬姐则成为一家大型国企宣传处的负责人。这家国企十分重视企业文化,对企业形象宣传投入颇巨。冬姐接手宣传处后,因为人手不足,压力山大!她一直与燧联系不断,对燧的生活和工作十分了解,燧这些年来的文学成就,冬姐很赞赏。当单位让她去寻觅一位合适帮手时,冬姐心中“嗖”地跳出一个人来——燧。
       然而,燧却犹豫不决了——一来他舍不得一帮文友;二来此时他已与文学沙龙认识、到相知、再相恋的女友,组成了家庭。安土重迁,远走他乡,倏忽间自己好像没了方向。
  可文学社的一帮哥们闻讯后,像走马灯似的前来游说。用一大堆的理由来开导,什么“特区建设正如火如荼,投身其中更能体现自我价值”呀、“施展才华抱负,需要搭建更大的舞台”呀等等…… 
  最后,是妻子的鼓励一锤定音,让燧下了投奔特区的决心!
  …… 

 

       5.夏秋之间,是山城最迷人的季节,豪江两岸,凤凰木繁花绽放,染红了天际。记得子皋那年被钱桑赏识,调去出版社当编辑,就是在一棵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凤凰树下,与大家依依惜别;如今刚刚跨入90年代,又是秋夏之交,又见凤凰花开,在冬姐的一手操办下,燧也要走了——奔赴特区。
  那天上午,文联为燧开了个茶话会,算是欢送他奔赴新的工作岗位。当晚,古仔又用他的“铁骑”把燧驮到老地方──皇朝大酒店。梦佳已先行一步,在那里准备好了晚宴。古仔说,他要为燧哥饯行,而且要比文联更隆重。梦佳今晚还着意化了妆,穿戴讲究,艳丽性感,令人目眩。 
  “燧哥,”古仔说,“今晚我叫梦佳多陪你。等阵子酒足饭饱之后,去跳跳舞,唱唱歌。我知道你的舞跳得不怎么样,叫梦佳收你为徒吧。谦虚点,时间不多,你今晚必须出师。否则,在特区给S市人民丢丑,我脸上也不光彩嘛!” 
  梦佳抿嘴而笑。 
  燧今晚出奇地有了好酒量,豪爽地与古仔频频干杯。不过,菜老筋多,酒多话多,直到梦佳叫服务员撤去了桌上的残羹剩菜时,燧和古仔的嘴皮子也一刻未闲过。他们谈“荒原狼”文学社的过去,侃他们之间的轶事、笑话,叹余方辛的苦命,骂朱蓝无男人的骨气。梦佳后来也插嘴揭露古仔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尽管笑话不绝,却也有点离愁别绪。燧这一去,“荒原狼”文学社就不可能存在了。 
  后边的时间,燧和梦佳在舞池唱主角。不过,她实在是陪燧受罪,因为燧老是踩她的脚尖,还几次把她拌倒在地,惹得作壁上观的古仔快要笑绝了气。…… 
  “燧哥。”拖着燧旋转的梦佳突然附着他的耳朵说:“古仔向我求婚了。” 
  燧却一点也不突然,因为他早看出古仔爱上梦佳了,求婚是迟早的事。 
  “你意下如何?”燧问。 
  “我怕他逢场作戏,所以考虑了一段时间。我不是那类贪财的女子,我不得不慎重。直到今天,我才敢真正下定义,他是真心的。今晚……我想应承了他。”梦佳又羞又喜。 
       燧一听,迫不及待要挣脱梦佳的手去向古仔报喜,可她却把燧的手抓得更牢,嗔怪地说:“急什么?这一曲还未终呢!” 
  燧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向古仔打了个OK的手势( 此后不久,古仔与梦佳步入了婚姻殿堂,其时,燧刚到特区,工作才上手,无暇参加这场婚礼,只好奉上贺礼,打了一通电话,说一大堆的祝福)。
  这一晚,闹了个通霄。 
  这一晚,曲终人散。 
  这一晚,“荒原狼”文学社的舞台降下了帷幕——故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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